22 葡萄《我－彼得》

葡萄

　　夏天，葡萄熟了。

　　從黑門山下來，經過葡萄園，我看見葡萄結果纍纍，串串盛紫，幾乎無枝不沉了。老師曾經告訴我們，人有一生，葡萄也是。他說，他就是那葡萄樹。葡萄的一生是在走天路啊。

　　日後我回想，他以葡萄自喻是再適切不過了。尤其在這末後半年，我看見他就像那串成熟的葡萄，終於要走上最後一程，將自己投入酒醡之中。從黑門山到各各他山，他已經預備好，要將自己置於死地，好體貼神的意思，流出生命，成為一杯豐美甘醇的酒。

　　葡萄的一生是一條十字架的道路。

　　是的，我終於明白了，這條道路並不容易，其境也不安逸，因為人間生態百樣，如野地野花，牠們可以隨意自由吐華，可以產生曲徑迷堂，可以成為奇葩驕蕊，自感豐姿可夸，而園子裡的葡萄一路只有一樣。

　　春天裡，葡葡也開花，只是少有人辨省。葡萄的花非常小，不漂亮，花期短，不到一日就落英了，然後迅速結為果實。牠被綁在樁上，繫在架上，所有伸肢展臂都被限制了，從此認定了這塊土，在那裡生根再生根，也就不再自由揀選，不再能遇難思遷。

　　明媚的光灑落，也就是當葡萄披上秀美綠衣，以滿身嫩枝細苗向四周飄浮盤繞的時候，園主、園工就來了。他們帶著刈剪、修刀，下手精準，割去葡萄多餘的莖穗，剪去牠多餘的美麗，剝去牠不必要的驕傲。

　　所有的斷折破碎，所有的剝奪損失，只有一個目的，結成果子。看哪！那些流血的枝，漸漸變成堅硬的木質；那些存留的穗，也漸漸結出果實纍纍。這時候，日光不再柔和，日頭比以往熱烈了，葡萄的葉枯乾了，開始敗落四散，然而這也就意謂著，收成之日來了。

　　正是這時候，果實全美了，長期受盡的努力琢磨，迎來了收取的欣慰日子。可是對葡葡而言，這不是最終點。葡萄知道它的所有寶藏，都在於酒醡之上。現在，它正等著人手來摘，等著人腳來踩。一切踐踏看似消亡了，其實不是，它變成了血紅的酒，如長江浩蕩大流的酒，終日湧溢不息的酒。

　　耶穌又說，「我是葡萄樹，你們是枝子，枝子聯於葡萄樹。」

　　原來，流酒流血流汁也就是我們的生命，我們的道路。什麼是最高的生命原則？最高的「生命原則」，就是半年後我的老師耶穌，將在十字架上給我們作的見證，那便是：

　　以失不是以得，
　　不視酒飲幾多，乃視酒傾幾何；
　　因為愛的最大能力，乃是在於愛的捨棄，
　　誰苦受得最深，
　　最有，可以給人。

　　燭火搖曳，囚困在這幽深的監牢裡，我彷彿還看見他的身影，聽見他的聲音，對我們說：走吧！讓我們往耶路撒冷去。走吧！讓我們去完成愛的捨棄。走吧！讓我們去傾倒自己，流出無限的生命。

《我－彼得》第三章 22. 葡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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