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5 保羅 《我-彼得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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保羅

  猶太教徒殺了耶穌,門徒也四散逃跑了,他們以為根除了,樹倒了,再也看不到我們這班人了。沒想到,我們散了又聚,而且愈聚愈多,三千人受洗,五千人得救;信耶穌的人如漲潮一般,一波一波翻湧而來。這對猶太教徒來說,是頂頂受刺激的事;在他們的眼中,我們不僅是猶太教的背叛者,我們的聚集更是一個邪惡的聚集,所以逼迫我們的力量仍然兇猛,不願停手。

  那時,只要有大祭司手書的人,都可以明目張膽捉拿我們下監。門徒們一個個似乎不再是人,而是獵物,供殺紅眼的宗教徒捕獵。不是嗎,司提反被捉捕就是一例。猶太人聳動百姓、長老,並文士來捉拿司提反,把他帶到公會去,設下假見證定他的罪。司提反長篇大論,慷慨陳詞,為他的信仰答辯,眾人聽完他的話,各個都極其惱怒,向司提反咬牙切齒,至終把他推到城外,用石頭打他。活活打死了。

  司提反殉道了,我們失去一個親愛的弟兄,悼念的眼淚乾了又濕。懼怕和為難從來沒有離開我們,愛耶穌、跟隨耶穌的這條路仍然又喜樂又艱苦,又榮美又何其崎嶇不平。

  在這慘淡又興旺的時期內,我怎麼也沒想到,巴拿巴會帶一個人來見我,這個人就是保羅。不,當時他是叫掃羅。那是「惡名昭彰」的迫害者掃羅,甚至是「惡貫滿盈」的大獵人掃羅,但是同時,他又是血統純良的以色列人掃羅,言行嚴謹不阿的法利賽人掃羅,出身名門、學識淵博、才智雙全的文士掃羅。

  可以放在這位掃羅身上的名銜太多了,但對我們來說,這等人正是最可怕的「敵人」;他對猶太教的赤誠如地獄的火是澆不熄的,他對信耶穌之人的憎恨如野獸的噬血是變不了的,他對殺害信耶穌之人的喜悅如洪水氾濫是擋不住的。他太理智了,所以他的瘋狂是真瘋狂,他把瘋狂推到了最精準、最險惡、最無情的滾滾浪尖上。

  多少人聽見他口吐威嚇兇煞的話,多少門徒被他捉拿下監,多少弟兄死在他的手下,而這些亡者的屍骨未寒,血還沒有干,甚至未亡人的淚也還在流。司提反不就是他殺的嗎?若不是他在眾人中間的鼓動,司提反也不至於當場就慘死在亂石之下。眼看許多作妻子的成了寡婦,許多作兒女的沒有了父親,許多作父母的痛失了孩子,這些悲傷匯聚成流,似乎永遠不能平止,而他,這個魔人,這個劊子手,這個瘋狂的宗教徒,竟然改變了。

  據說他又去捆綁門徒的時候,在途中,有光四面包圍著他,有聲音對他說話,那是我的老師耶穌的聲音。因著那光,他「瞎了」,但在虔誠的基督徒的禱告中,他又「看見了」,成了我們的弟兄。

  哎呀!掃羅弟兄。

  那日站在我面前的掃羅,不如我想像的挺拔健碩,反而看起來庸俗矮小,連一點氣宇軒揚都談不上。年紀不大,也不太小,仍可以算是一個青年人。但我知道,他到了耶路撒冷的時候,大家都怕他,不信他是門徒。惟有巴拿巴接待他,並帶來見我。

  我請他與我同住,大約十五天之久吧,我們談了很多,多半是他說我聽。他告訴我在路上怎麼遇見耶穌,耶穌怎麼向他說話,他在大馬士革怎麼奉耶穌的名放膽傳道;又說了許多他從經上所得的有關於彌賽亞的啟示,譬如說,耶和華預備給亞當和夏娃的皮衣,連同那隻代替亞伯拉罕為以撒所獻上的公羊,都是指彌賽亞,也就是施洗約翰所介紹的神的羔羊 ── 耶穌。是這位羔羊耶穌獻上自己,擔當了我們的罪,使我們在神面得蒙稱義。

  諸如這些啟示,使我聽了既驚喜又驚訝,心眼明亮了卻又暗自覺得羞慚。這位掃羅弟兄的確有一雙靈性的眼睛,他穿透了經卷的字字句句,看到了一幅宏大完整的圖畫;他找到了彌賽亞,證實了彌賽亞來與我們立下新約,帶我們進入一個新的時代,就是把他的教會建造成一個國度。

  國中之國。

  這個國度的門已經打開了,就是藉著我手上的鑰匙打開的。

  後來,我又在凱撒利亞哥尼流的家中,開了另一道門,就是外邦人信耶穌的門。此後,猶太人和外邦人再也不分了,我們都是弟兄姐妹,都是神國的子民,都是神家裡的親人了。

  但可悲的,我們因著一個問題,使教會陷入了一場長久的爭論,就是:外邦信徒該不該受割禮,守安息日?割禮和安息日是摩西寫下來的律法,是猶太人奉行千年的傳統,連我的老師耶穌都受割禮,守安息日,上耶路撒冷過節。意見紛紛擾擾,有的說都不必守,有的說猶太人守即可,有的說隨自由而行,也有的說兩班人都務必要守。

  持第一說的人是保羅,也就是掃羅弟兄。

  持最後一說的人是雅各 ── 耶穌的肉身兄弟。

  雅各是耶路撒冷教會的長老,不,大長老,又不,長老長。(其實我們沒有大長老,也沒有長老長。)因他的身份特殊,個性和能力也強,漸漸地,他的聲音凌駕了別人的聲音,他的看法超越了別人的看法,他的斷案即一切。他的心意,甚至沒有明言的心意,已是附從者必遵必行的。

  這些附從者對內對外都高調主張,「若不按摩西的規條受割禮,不能得救」,意思就是,凡不受割禮的人都不是耶穌的門徒,也不是教會中人。

  原諒我這樣說,這是家中的「醜聞」了,但這又是事實,附從雅各的人成了教會中一股強盛的勢力,開始叫人害怕他們了。自此,使徒們中間,以及弟兄們中間,少有坦誠自然的交流,大家不知不覺學會了「看臉色」,當然是看雅各的臉色。我們外有逼迫(一是來自宗教,即猶太教;一是來自政治,那時希律王已經下手殺了約翰的哥哥雅各),內有隱患(領頭的弟兄產生不同的聲音,也有各自的跟隨者),這使我感到悲苦難言。

  後來發現,再大的悲苦難言,也不敵自己對自己。

  那件事是發生在安提阿。

  有一次我來到安提阿,那是外邦門徒較多的地方,彼時保羅弟兄和巴拿巴也在那裡服事教會。我慣常和外邦門徒一起吃飯,覺得喜樂歡暢,並無不妥。但有一天,我們正在吃飯,聽說有從雅各那裡來的人到訪,立時,我的直覺反應是「換位子」,坐到猶太門徒的中間去。

  對某些猶太人來說,尤其對從雅各那裡來的人來說,外邦人是不潔凈的豬(沒有仔細洗手就吃飯),連未受割禮的外邦門徒也可如此看待。若是他們看到我和不潔凈的「動物」坐在一起,回到耶路撒冷打報告給雅各,我的處境絕不會好過,教會中的「輿論」也不免要引起一場風雨。

  我的轉換是對的嗎?

  我幾乎沒有時間去思考,才拿起盤子,起身往猶太門徒那邊去,途中就被保羅弟兄喝住,「你 ── 彼得弟兄,回到你原來的位子去!」我站在那裡,手上還拿著盤子,場面極為尷尬。

  我這手拿天國鑰匙的西門.巴.約拿,也是我的老師耶穌第一位設立的使徒彼得,竟然當眾受人敵擋,而敵擋我的這人又是各面都比我年幼的保羅。大家都在等我的反應。誰都看得出來,那時候的我進退不得,上下不能,因為我受到雙面包夾,一面有從雅各那裡來的人,一面有當眾斥喝我的保羅。

  對於保羅的責備,我其實可以回答他,「保羅,你別忘了,當初你怎麼帶頭鼓動殺死司提反,又怎麼逼迫捉綁信耶穌的人,今天你會讀經、會講道、會服事教會,你就高起來了嗎?你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了嗎?你知道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門徒們,現在還在過悲楚的日子嗎?!」

  我沒有那樣回答他。

  那時候我只想哭,大哭一場,可是我也沒有哭。

  我既沒有哭,也沒有說話,只用兩眼看看保羅,看看手上的盤子,心裡想,「不要辯駁,也不必辯駁,把眼淚吞回去!我的苦楚只有我的主人知道,他知道就夠了,我不必再說什麼。」

  是的,那一天的我,是我,又不是我。是加利利的漁夫幾法,又是兩難中可以辯駁卻不辯駁的彼得;是好強好面子的幾法,又是做錯事了卻坦然承受的彼得;是凡事魯莽衝動的幾法,又是信仰耶穌、活出一個全新生命的彼得。

  回想那一幕,我心裡只剩下感謝,也佩服保羅的正直和勇氣。他是尊重我的,但是他更尊重真理;無論猶太人或外邦人,都因著耶穌十字架上的死,除去了中間隔斷的墻。再也沒有隔離,誰也不能隔離誰,甚至於也不能隔離自己,暗暗地退去,因為那是與惡者妥協。

  保羅所寫的書信,我也讀了不少,我必須承認,這樣的書信是我寫不出來的,因為我沒有他的智慧。他照著所賜給他的智慧,能把啟示說得更清楚,發表得更完美,解釋得更詳全。《羅馬書》、《腓立比書》、《歌羅西書》、《以弗所書》等等,這些書信是教會中極寶貝的資產。

  他比我先到羅馬,進入捆鎖之中,我深信我們的心志是一樣的,打那美好的仗,跑盡應跑的路,守住所信的道。我們的前途不是殉道,就是被提。保羅若是殉道了,那也是宗教與政治聯手取了他的命。

  那是一條高貴無價的命。

《我-彼得》第四章 35. 保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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